老于世故的五叔，还留在门外，听了冷秋菊一番送礼的道理，弯着腰，举着头，莫名其糊涂了。什么革命的礼，大礼，砖和玉的。五叔两腿一弯与地面平行的上身向上一起，赫然发现，平头紧绷着挂满倦意的脸，在冷秋菊的身后跟着。凭经验，五叔便觉得气氛异样了，识趣换上了一脸的严肃。
平头并不理会冷秋菊送礼的说法，按着自己的路数，一边抬腿跨进队部办公室，一边说：
“毛主席教导我们：阶级斗争一抓就灵。现在的苹果能吃吗，五叔？”平头看了一眼半筐苹果，倦意的脸绷得紧紧的。
五叔会意，完全收敛了笑容，转为一本正经：
“毛主席教导我们：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，共产党最讲认真。通知谁来呀？”由于要抬起头来看到平头的脸，五叔的上身就要向上翘起来，所以五叔的双腿一直是弯着的。倘使他不弯下腿来，就不能看到平头的脸。
是呀，通知谁来呢？大队书记和队长都被打倒了，每天开他们的批斗会，让他们检查。现在他们倒是在这儿――那是为了洗刷他们的罪责，在向伟大领袖请罪呢。但是，他们能处理事情吗？
平头暗暗地思忖：把这个小偷交给谁更妥帖呢？书记和队长已经被打倒了，他们现在就是泥牛入海，怎能理这事呢？还是交给把书记和队长打倒了的民兵连长胡亚柱吧，他现在是造反派的头头，把持着大队的权力，这事让他一捣鼓，我平头就会成为一个响当当的新闻人物，就能实现成为革命尖头的理想。
“五叔，你说通知谁来好呢？”日常没个准把儿的平头，这时居然耍起了小滑头，把这个球稳稳地踢给了五叔。
“还是通知民兵连长来处理我吧。”没等驼背五叔说话，小偷抢先发话了，说话的声音很镇静。
二人觉得这话有理，于是，小偷自己给自己决定了处理的人选。
看着平头红肿的眼睛，人蔫蔫的，小偷对五叔说：
“毛主席教导我们：情况是在不断地变化。五叔，你看平头一宿没睡觉，也累乏了，就让他回家休息吧，他可是个功臣。我在这里等胡连长，有你五叔在，不会出意外。”
难得小偷这样通情达理，五叔本来就是天下太平的人，经小偷这么一说，竟觉得还真合乎情理，便对平头说：
“你说呢，平头，你是等亚柱来呢，还是回去睡觉？”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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